聽見鬱金香

小娃四個月大開始每天送托嬰三天，後來學校的工作加重，工作量不容我請育嬰假，甚至改成四天，那時候是新手媽媽（現在也還是），搞不清楚狀況卻非得回去上班，送到這間廣受好評的托兒所時並沒有想太多，日後看到許多保姆虐童的新聞，才慶幸自己走運送對地方。也可能是我們的要求本來就不高，才送去的時候小娃還是個襁褓中的嬰孩，每天悠恍恍的，有得吃睡就不太哭鬧，就算醒著也自顧著眼睛咕溜溜的兜轉觀察，教室裡和小娃相仿的嬰兒只有兩位，但我們早就心理建設，這年紀需求不多，老師們還有其他更高需求的孩子要照顧，小娃應該會被總是這裡那裡擺著，放著她自己娛樂，只要乾淨、小孩安全就好。

和小娃接觸的照護員裡，就屬艾可老師最溫軟，艾可老師上班那天，我就算不親自接送，也能從小娃身上獨特的香水味判斷，艾可老師這天肯定有來；有的家長會介意孩子身上有別人的味道，可我一想到自己把孩子這樣放著一整天，艾可老師肯定在她身上花了很多時間，想大概是一直抱著哄著陪著，才會也弄了一身香；小娃也喜歡艾可老師，走進園區看到老師，總是燦爛笑顏，會走會跑之後更是頭也不回的飛奔而去又抱又親，然後兩個手拉手就做到角落一起看書玩耍；放學要回家則是捨不得說再見，拉著我們的手吚吚嗚嗚的介紹今天又和艾可老師玩了什麼。從嬰兒班轉到幼幼班的頭幾天，艾可老師總是會偷空去看小娃適應得好不好，放學遇到我們也特別跟我們眨眼說有幫我們留意，小娃一直到今天，放學都還會特別繞到嬰兒班的教室，和艾可老師說再見。

說是被艾可老師帶大的可能誇張了，但小娃可以有這樣開朗明亮的個性，想必是從老師的善意盡心中習得溫暖。

荷蘭的托兒所說便宜也不便宜，一個小時將近八歐元，對像我們這樣一天送十一個小時，一週四天的家庭來說，即使是雙薪，其實仍是不小的負擔；但說貴也不貴，家庭清潔工都可以收一小時十五歐了，那麼這樣把屎把尿兼顧孩子身心健康的工作當然更值這個價。還有價錢之外，所有人對父母，尤其是母親的批判眼光；我每次跟人說起艾可老師得好，總是會收到一點善意的建議，好比孩子這麼小孩是自己帶比較好，或是客氣的詢問要不要縮短孩子在學校的時間。

謝謝，不知道，不要。

我相信大多數的家長，都在有限度的資源裡，盡了最大的努力，有的時候是事業和家庭的折衝，有的時候是在不同身分之間的微妙平衡。很多人羨慕荷蘭的育兒政策，但我覺得再怎麼好的政策都有更進步的空間，怎麼樣可以讓托嬰中心在收取合理費用，無須擔憂倒閉的前提之下，給予家長更多的支持協助；我並不認為政府應該全方面補助嬰兒照護，畢竟孩子是自己要生的，總是該負起養育的責任，不然同樣在繳稅，不婚不生的好市民感覺很吃虧，只是當整個社會的未來都托付在這群孩子身上，讓家長可以更無負擔的生活，也有它的必要。

不是所有家庭都可以單薪、或兩人彈性工作。那些看似非常美好的無薪親職假也不是說請就能請。社會裡多的是沒有拿到檯面上來說的潛規則，一但請了，很可能就被判定是無心事業的傢伙，從此和升職無緣。長時間離開職場，誰能保證還有機會再重返? 又，工作除了實踐自己的夢想，也可能單純就是為了養家，有時候表面上看起來的選擇，其實實際上都不是選項；我對於那些隨意批評家長不用心，或是假裝友善其實尖酸的說如果是自己不會這樣選擇的批評覺得感冒，一個家一個故事，簡單說，就是關你屁事。

沒有後援、獨自在異鄉漂流的我們，所以把這一點一滴的企盼和左思右想的掙扎，冀望在找到值得信賴的保母或托兒所上。所以我們謝謝艾可老師，謝謝她理解我們不捨，明白我們不安，謝謝她的存在，讓我們任性地繼續成就自己的人生，以換取未來更安穩的家。謝謝艾可老師，你的愛造就我們快樂的家，小娃，也永遠都是妳的寶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