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想自已沒有更新網誌,想著想著兩個禮拜就這樣眨眼過,過日子不算日子,梅格爹說這樣會比較開心。
會不會開心我不知道,自從P先生搬來之後,我們的情緒總是大起大落,前天早上大吵著說要分手搬出去住,隔天兩個又手拉手去鄉下散步,一邊埋怨對方相當驚人以前都沒發現的生活惡習,一邊聯手打造怎麼樣都不想再跨出房門的溫暖空間;過日子不算日子,梅格教學開始新的一輪,P先生終於密集上起荷文;論文研究往兩個方向同時推衍,依舊困擾於經濟不景氣的窘況;新房子總算快要裝潢完成,阿姆斯特丹一連賞了我們許多接近夏季的好天,然後我們繼續在窮困中擠出經費度假,讚嘆在這樣美麗的城市,光是不帶地圖亂逛就足夠浪漫。
上禮拜,是復活節連假,我們沒有安排遠行,只偷空去Zaanse Schans郊遊了一小下,是個離阿姆只有二十分鐘火車遠的觀光小鎮,說是小鎮,其實是由約莫十棟觀光商店展示館外加一個地區歷史博物館組合而成的區域,房屋全是十七世紀的復古造型,綠色木屋斜瓦屋頂,當然,還有風車,小店難以避免的瀰漫商業氣息,大型遊覽車一台接一台駛近停車場,來自各國的觀光客由專業導遊率領著快速吸收所謂荷蘭傳統文化,出入口還有專業的攝影師拍照,現場快速沖印成年歷方便遊客將記憶帶回家,一切都非常人工、極度刻意,是梅格平常絕對會迴避的遊客行程,可那天,或許是陽光對了、或許是空氣的溫度剛好、或許是出發前才吃了兩條巧克力,只記得小鎮風景明媚陽光燦爛,煙燻起司的滋味特別美好,回家的路上遇到朋友,不約而同煽動著人家一定要去走走。
小鎮的博物館則是真的值得推薦,尤其那些對展場設計、文化行銷有興趣的孩子,博物館設計得極好,小小鎮的歷史當然比不上一整個國家的博大精深,可透過創意空間設計與主題規畫,頗讓人有身歷其境、慨不能為當地居民之感,展場的另一側,是荷蘭巧克力國民品牌Verkade的短期展覽,入門的長廊,從早期在工廠工作的童工開始說起,明明就是與現代價值觀相違,非常負面的事,卻被品牌行銷發揮得淋漓盡致,搭配互動式電腦遊戲、臨結束前的餅乾試吃,P先生和我兩個人被收買得徹底,回阿姆斯特丹直奔超市買了一大盒巧克力品嚐。
這週末,則是東正教的復活節,明明一點都不虔誠的P先生,因為離家在外,對於這樣的傳統宗教節日特別在意,就好比梅格逢年過節,一定要吃到相應食物一樣,星期五晚上,教堂一般會有大型念誦碑文的儀式,以耶穌聖體肖像為領,信眾持蠟燭跟隨,儀式通常都在夜裡進行,P先生早早積極查詢,結果卻令人失望,阿姆斯特丹數個東正教堂,希臘東正教體系的因為人數不足,除了經文朗誦外,並沒有其他公開儀式,唯一有活動的俄羅斯東正教堂,卻選在下午兩點舉行,完全是個與記憶中相去甚遠,而且並是個不克參加的時段,P先生越講越心酸,接我下班的時候整個人委屈到紅了眼眶,說是我們兩個第一次一起過的復活節,對於不能讓我體驗希臘傳統懊惱到一付必須火速訂機票回希臘的沮喪模樣。
這樣複雜的思鄉心情,我是了解的,曾經我也因為端午節沒吃到粽子,氣到半夜哭著睡著(是有沒有這麼愛吃),果決地領著他去吃了頓希臘晚餐,星期六簡單採買需要的食材,兩個人手忙腳亂地一起烘培了希臘復活節甜麵包,接近午夜,我們在俄羅斯東正教堂裡,聽著比荷文還要陌生的俄文朗誦,領了聖火,點著蠟燭,誠心誠意的和對方說了χρὸνια πολλὰ,這樣那樣之後,P先生委屈的小宇宙,才終於慢慢回復光芒。
其實對宗教沒有太大的偏好,俄羅斯教堂的禮俗,和去年親身在希臘小鎮看到的也多有不同,詩歌班的聖歌領唱,比起體驗過的希臘傳統,反而勾起更多中學時代的記憶,曾經我似懂非懂的唱著歌,說著其實不甚明白的經文,向聖母像恭恭敬敬行過禮、獻過花,接過修女親手燃上的蠟燭,轉身傳給同學或學妹,行禮如儀的動作之於我,更多來自宗教以外的價值,雖然母親篤信佛教,家鄉的傳統是道教與民間禮俗混雜,卻從來不介意參與這些活動,也不覺得有甚麼尷尬彆扭,感受多半是屬於傳承的溫暖,是代表寬納的心安,P先生說,謝謝我陪著他想家,然後轉著手指拜託我不要煮羊雜湯,撒嬌自己從來不吃內臟,嫌棄湯總帶著腥味,說是有些傳統可以不用遵守沒關係。
異國戀情老是被路人甲乙丙隨便批評,說是我們崇洋媚外,膚淺的只剩下大腦外皮,可如果真要說我在這段感情裡學到了什麼,是更多關於異己的包容與珍惜。
這位先生現在坐在我的右邊寫功課,第一本是很傷喉嚨的荷文,第二本是歪七扭八的中文,他要我專心念博士就好,其他的,他會照顧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