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抵阿姆斯特丹時,學長這樣告訴我,荷蘭女孩都很強悍,是堅強獨立的那一派,而不是強勢剽悍的這一區,我曾經深切得這樣期許自己,是以一個老大不小,總該趕快學著長大。
禮拜三終於從惡魔房東的手掌裡逃出來,清晨六點,天才微亮,鬧鐘還沒響,就急忙忙從睡夢中驚醒,打包最後一份行囊,依照約定將房間徹底打掃乾淨,八點,房東雙手插腰準時站在房門口,心情不好;皺著眉頭,秉著幾乎就要把地板翻過來的嚴峻姿態,徹徹底將房間搜查一遍之後,伸手跟我拿了鑰匙,在我問起押金的時候,推說要等我們兩有空好好坐下來談的時候再給我,懶得爭辯,約了晚上碰面的時間,轉身準備趕八點半的車去上課,房東站在客廳裡寸步不移,我跟P先生站在走廊想說這位先生是有沒有要出來說再見,遲疑數秒我們兩對著空氣說了道別,房東先生淡漠的從客廳大喊了掰掰,就這樣,我們自己送自己到門口,再見了奇妙的房東先生,再見了,阿姆租屋初體驗。
以為日子一切就要變好,當初追問了一個禮拜才終於要到繳交房租的帳號,新房東看似隨和輕鬆好相處,真是好傻好天真,哪知道這一切都只是形塑強悍之路的開始,新房東人好是好,只是果然過分輕鬆寫意,明明說好四月一號要交屋的房子,硬是開了個非常不好笑的愚人節玩笑,搬進去的那天,整棟公寓只有我們房間勉強有床可以過夜,其他房間連地板都沒有鋪,傢俱是都全新誠意供應,只是實在過分嶄新,新到電器沒一個可以正式運作,不是電路沒接,就是排水系統沒弄好,一直到今天堂堂邁入第五個夜晚,洗衣機和烘衣機還是非常神祕的呈現一插電就會口吐白沫的狀態;其他木質家具也都剛買的,房東嫌棄IKEA品質不好,說是精挑細遠去買了全北歐木頭,丹麥製造的櫃子,木料質感一看就不同,加加減減也幾百公斤重,好是好,只是都還全部平躺在紙箱裡,問房東敢情好,哪天要幫我們組裝以供使用,房東先生萬般抱歉滿是羞赧的說,其他工程比較緊急阿,好比其中一間房間連牆壁都沒有,客廳也是一整個廢墟狀態,然後浴室的隔間排水也沒弄好,那個家具可不可以晚幾天,看著全部塞在行李袋裡皺巴巴的襯衫,梅格袖子一捲,就自己敲敲打打裝了起來,好歹七歲就學會拆電視(但從來沒有學會怎麼裝回去),組裝家具這點小事怎麼會難得倒我。
P先生非常害羞的說,親愛的,這些事情好像應該是男生做的喔,我兩手一推,有禮貌的說請不要剝奪我的樂趣,是屬於獨自生活,才會體驗到的真實經歷,爸爸媽媽大概很難想像,那個曾經連五分鐘路都不肯走,硬是要爸爸開車接送上下學,那個曾經非常嬌滴滴,總是被說是在溫室長大的女孩,終於也學會什麼事情都要自己來;不只照顧自己,還要照顧別人,P先生還在適應這個非常陌生的城市,和一切都很難上手的梅格家規,知道自己難相處,所以盡可能負擔所有鎖事,連著好幾個禮拜,提早起床準備雙人早餐,順手準備午餐三明治,晚上下班趕回家煮晚餐,研究的進度被私生活的紊亂拖得一蹋糊塗,壓力大到生理期來每天血都用滴的,一拖拖了兩個禮拜,怎麼樣都沒有結束,新房子的不安定更增添焦慮的因素,本來以為總算可以放鬆的居家生活,卻被接二連三得新問題搞得頭疼,那天,終於七點就發燒昏睡在床上,P先生皺著眉頭幫我換毛巾,滿臉都是心疼,說我可不可以不要逞強,明明有他照顧我,我怎麼還把自己當作一個人。
不是這樣的阿,親愛的,我是怕自己重蹈覆轍又邁向被寵壞之路,怕自己又習慣兩個人,如果將來沒有好結局,得花好大力氣才能重新適應。是夜,你搓著我的手,說會變強好給我靠,說會趕快學荷文可以幫我去跟房東吵架,說再也不會對我撒謊,再也不會放我一個人逞強,你說,今天開始以後的生活,都是我們,你說,你不要強悍的荷蘭女孩,你只要我,一微笑,你的世界就會為之融化的我,是我。